06 晚霜

       ✒️ 一句话简介:程天佑捡到了穿越而来的苏梦枕,并对其进行临终关怀。

  OOC慎入

  

  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       程天佑清晨的时候离开了白房子,他按照约定完成了程方正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,现在要去找他爷爷兑现承诺了。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,因为从今日起,他便是自由的了。这种自由是他梦寐以求的,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,程天佑却并未感到高兴。这真的是自由吗?从今往后,整个家族、企业、帮会所有一切的兴衰荣辱便维系在他身上,他离开了一个牢笼,却似乎走进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当中,而那个他几乎触手可及的幸福,却即将消散了。

 

      他安安静静地走出小楼,此时天还未亮,天空呈现出一种冰冷暗淡的蓝色,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,今早推开门的时候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了,所有的一切都被白茫茫的大雪笼罩着。他微微低着头,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,鼻腔里充斥着雪后冰冷的空气,天气愈发的冷了……而对于病人来说,漫长的冬天往往是最难熬的,很多人甚至等不到春天来临就死去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程天佑坐在车里,没有打火,只是呆呆地握着方向盘,他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血液黏腻的触感。就在2个小时前,苏梦枕又呕血了,他的身体竟然衰败的如此之快,他整夜整夜的咳,由于身体的疼痛,他连咳嗽都无法用劲,每每咳起来,身体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,随着咳嗽颤抖着,程天佑抱着他,竟恍然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苏梦枕,而是一堆枯叶,手掌下是他嶙峋的脊骨,单薄的,脆弱的,仿佛不经意间就能碎裂。“不能再拖了。”裴元跟他讲。“化疗有一定几率控制住癌细胞扩散,或许还能多留他几日,只是化疗的过程会加重他的痛苦,你真的决定要试吗?” 程天佑犹豫了,他的心仿佛被鞭笞着,久久地说不出话来,而他们以为已经陷入昏睡的苏梦枕却微微睁开双眼,轻声道:“为何不试呢?”程天佑红着眼睛望向他,苏梦枕弯起嘴角:“我都听到了……能活着总归是好的……我答应过你……”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,说完这句话似乎就用尽了他剩余的所有精力,程天佑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,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苏梦枕的面上,“好……那我们试试。” 程天佑哑声说。一旦决定要开始化疗,就不能再呆在白房子里了,必须搬回圣心医院。一是此地偏僻,交通不便,而程天佑白天还需要去公司处理事务;二是这边的医护人员仅仅三人,按照苏梦枕的身体状况,化疗期间若出现什么突发情况,他们一时间是没有办法解决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中午十一点半,程天佑回到了白房子。苏梦枕早间睡了一会,这会稍稍有了些精神,裴元扶着他坐到窗边的躺椅里晒太阳,冬天的太阳是惨白且有气无力的,照在身上也并不十分暖和,这会刚刚化冻,气温还是偏低,雪水顺着窗沿淅淅沥沥地滴落,苏梦枕的目光停留窗台上那堆渐渐融化的雪,似乎在推算它们彻底融化的时间。程天佑的车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视线内,因路面积雪,车子慢悠悠地停在了大门口,程天佑一手拎着一个保温桶下了车,第一时间便望向二楼窗台,这几乎已经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了,苏梦枕笑着望着他,摇了摇手,程天佑抬手将保温桶举高示意,然后大步向楼里走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程天佑三步并做两步跑上二楼,很快门边便响起了他轻快的脚步声,裴元去打开门,程天佑裹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走了进来,他站在门边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,脱下厚重的大衣,又搓了搓手,等到身上的寒气散去,这才走到苏梦枕的身边,室内空调温度已经开到27度了,但苏梦枕的手脚依旧是冰凉的,所以裴元便给苏梦枕的怀里塞了一个热水袋,现在苏梦枕将那个热水袋递给程天佑:“快捂捂。” 程天佑在苏梦枕身边蹲下,伸手覆在那个热水袋上,说道:“今早我去了趟老宅,爷爷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,老爷子退得干净利落,也方便我后续开展工作。” 苏梦枕点点头:“身上的担子愈发的重了,以后你有的忙了。” 程天佑将已经焐热的手盖在了苏梦枕的手背上:“还好有天策帮我分担一些,那些事情我倒是不担心,眼下当务之急是你的身体。” 心中的愁绪又涌了出来,程天佑连忙转移话题,他站起身:“瞧,我给你带了好吃的。”他走过去将两个保温桶拎到窗边的桌子上,又招呼裴元:“来来,一起吃吧,我买了三人份,咱们吃完午饭,下午就搬回圣心医院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从保温桶里将饭菜一格一格地拿了出来,排骨玉米汤、清蒸基围虾、木耳炒山药、香菇炒青菜等等,都是清淡爽口的食物。苏梦枕微微撅起嘴:“有没有……有没有老干妈……” 程天佑正打算从包里掏出老干妈,裴元突然很大声的清了清嗓子,程天佑缩回手。“你现在不能吃任何辛辣的东西,都坚持了三个月了。” 来自医生的叮嘱几乎是比圣旨还有用,“等好了再吃,好了再吃,来,我给你剥虾。”程天佑仔细地将基围虾去壳,然后整齐地排列在苏梦枕面前的小碟子里。苏梦枕叹了口气,乖乖地夹起一个虾,他的手不大,拿筷子的姿势也很可爱,但他的手背上已经被针头扎得青紫一片,程天佑每回看了都心疼不已:“手痛不痛,要不要我喂你?” 苏梦枕摇摇头:“还好,不痛的。” 他五脏一直持续疼痛,其实并吃不下饭,但因不想程天佑担心,勉强吃了三个虾尾,几口青菜,喝了小半碗粥,便说饱了。裴元也知道他的情况,便和程天佑说:“少食多餐,剩下的先温起来吧,等2个小时候后再吃一些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吃完午饭后,天空又簌簌下起小雪。程天佑将苏梦枕用衣服裹成了一个球,又在他脖子上围了一条火红的羊毛围巾,头上又戴了一顶毛绒帽子,不知是不是程天佑的恶趣味,帽子上还有两个长长的兔耳朵,苏梦枕半张脸埋在围巾里,只露出一双大眼睛,竟显得有些稚气,“你给我穿太多啦……”他小声嘟囔,声音在围巾后面朦朦胧胧,程天佑一把将他抱起:“外面真的很冷,风一吹你又要咳嗽了。” 这么大一个人,抱在怀里竟没有多少分量,程天佑将人又搂紧了些,小心地走下楼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雪花纷纷扬扬从空中洒落,程天佑将苏梦枕护得很好,仅有几片雪花顺着风落到苏梦枕的脸上,凉丝丝的。苏梦枕不太能坐得住,于是程天佑抱着他坐在后座上,让他躺靠在自己的怀中。苏梦枕晕车比较严重,下雪天车速又不能太快,因此车子没开多久便开始不舒服,程天佑伸手擦去他额上的冷汗,轻声道:“难受就睡吧,睡一觉我们就到了。” 苏梦枕听话地闭上眼睛,口中却道:“你这么让我靠着,累不累……” 程天佑低下头亲吻他的长发:“我不累,一点都不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车子开了近三个小时,到达圣心医院的时候,已经是傍晚。裴元下车后便去准备化疗用的药水,程天佑将人抱到病床上,帮他脱下一层层的衣物,又用被子将人捂好,苏梦枕有些好奇道:“你们一直说的化疗,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 程天佑也没有经历过这些,他也不是十分懂这个过程会是什么样的,因而心下也有些七上八下:“理论上说,是用化学药物杀灭癌细胞……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。” “你别怕……”苏梦枕拍了拍程天佑的手臂,程天佑扶额笑道:“明明是你要治病,却反过来要我别怕。” 苏梦枕也笑:“我瞧你脸色不大好,放心吧,应该不会有什么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两人正唠嗑,裴元带着助手端着器械进来了,程天佑一看到托盘里的那些针管就开始头皮发麻,恨不得将苏梦枕变小之后揣在兜里带走,“好了,别护着了,迟早要做的。”裴元看着程天佑不由自主将苏梦枕圈在怀里的动作有些失笑,他低下头检查了一下苏梦枕的两条手臂,手背手臂的静脉全都青紫一片,已经不适合再下针了,只能将化疗留置针埋在颈部,他将苏梦枕病服的领口解开,露出他苍白修长的脖颈和锁骨,“来,头向左侧偏。” 苏梦枕偏过头,裴元将针管沿着他锁骨上方的颈部静脉刺了进去,他的操作手法干脆利落,很快,苏梦枕的脖子上也和他手臂上一样,被埋入了针管,程天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,心中涌起阵阵酸楚,苏梦枕温和顺从地躺在那里,更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针管埋好之后,便开始正式的化疗输液,药水会顺着苏梦枕颈部的静脉一点点的流入身体中,裴元将病床放平,让他安稳地躺下,又嘱咐道:“这个药水大约要滴10个小时左右,不能太快,太快了可能会引起心衰,过程中心脏如果不舒服,立刻按铃喊我,知道吗?” 苏梦枕点点头,他已经感觉到自脖颈处开始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,就像是有人在血管内点了一把火,程天佑小心地在他耳边问:“痛不痛,难受吗?”苏梦枕小声道:“还行……跟小时候,练功练岔了的感觉差不多……” 

 

       程天佑握着苏梦枕的手,开始想着苏梦枕小时候的样子:“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。” “我们能够相遇,就已经很好了……”苏梦枕此刻有些头晕,他原想看一看程天佑,但只要睁着眼,眼前的景象就开始旋转颠倒,让他克制不住地想吐,于是他只得闭上眼,程天佑凑近了他:“怎么了?困了吗?” 

 

“没有,只是眼睛有点累……天佑,你能读书给我听吗?” “好,你想听什么?”

 

“随便什么都可以……” 

 

“那我给你念几首现代诗哦。”于是他听到程天佑起身去拿书的声音,不一会儿,耳边便响起程天佑温柔的嗓音:“致橡树——”

 

啊,是这一首,苏梦枕记得这首诗,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,还自己重新誊写了一遍,不同于唐诗宋词,现代诗有着独特的直白的浪漫,程天佑慢慢地念着,苏梦枕便在心中慢慢地跟着,“……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,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。

 

根,紧握在地下;叶,相触在云里。

 

……你有你的铜枝铁干,像刀,像剑,也像戟;

 

我有我红硕的花朵,像沉重的叹息,又像英勇的火炬。

 

……仿佛永远分离,却又终身相依……” 读诗的声音忽然停下,耳边是程天佑有些慌乱的声音:“怎么了?是不是很痛……” 苏梦枕有些疑惑,随即脸上传来程天佑指尖的触感,“怎么哭了……” 苏梦枕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发热,竟不知不觉中落下泪来,也许真的是太痛了吧。

 

       苏梦枕此刻的感受真心说不上好,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渐渐显现,在原本身体内部的疼痛之上,又叠加了一层,他的眼前是光怪陆离的色块,头痛欲裂,还犯恶心,不一会儿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,他有些胡思乱想道:这些药要杀我的病,难不成是连着我一起消灭掉,这样也算是治了?是了,如果我不在,那病必然也是不在的。

 

      程天佑见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,心下又有些恐惧,他按铃喊来了裴元,裴元弯下身仔细的查看一番,说道:“这是用药后的正常反应,不要慌张。” 程天佑皱眉:“有没有办法缓解呢?” 裴元摇摇头:“只能硬熬。”程天佑看了一眼时钟,几乎绝望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,冷汗已经打湿了苏梦枕的鬓发,有咸腥的液体涌上喉咙,“天佑……我好想吐……”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, 然后支起身子,程天佑慌忙扶住他,还未来得及拿垃圾桶,鲜血便从苏梦枕的口中涌出,他的身体颤抖着,由于咳的急促而又剧烈,有些血甚至呛到了鼻腔里,程天佑吓坏了,他一面按着紧急按钮,一面大声喊着裴元,他几乎抱不住他了。裴元带着几个医生很快赶了过来,来不及震惊于病房里的惨状,直接将人推进急救室。

 

       程天佑跟着跑到急救室的门口,靠着墙滑坐在了地上,他看着掌心浓稠的血液,心中大恸,似乎自己的心也随之破碎了。“我留不住他了……” 他这样想着,眼泪顺着脸颊汩汩而落,“我留不住他了啊……” 

 

       天色渐明的时候,苏梦枕被推出了抢救室,裴元亦是满面愁容,在与苏梦枕朝夕相处的这三个月中,他也与其建立了深厚的友情……他用尽毕生所学,为的就是能让他再坚持得久一些,但他此时却不得不和程天佑宣布一个残酷的事实,或许是他们早就该承认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:“放弃治疗吧……剩下的日子”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:“剩下的日子……,带他出去走一走,也好过在医院里消磨……” 苏梦枕的身体完全无法承受化疗药物的药性,他的五脏已经极其脆弱,这次药物只注射了三分之一便引发了内脏大量出血,再治下去只能是另一道催命符。

 

     走廊里的灯惨淡地发出微弱的白光,四下一片寂静,程天佑压抑着发出一声悲泣,他像个孩子一般蹲下身,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,哭得浑身都在颤抖。

 

     苏梦枕醒来时并分不清白天黑夜,只看到程天佑红着眼睛坐在床边,“你怎么哭得这样惨……”他抬起手想摸摸程天佑的脸颊,程天佑俯下身,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:“梦枕你终于醒了,你已经睡了两天了。” 苏梦枕发现原本插在他血管里的各种针全部都拔下来了,两条手臂上不再有针管缠绕,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前日刚埋的针也全部拿掉了,他眨了眨眼睛,很快便意识到现在的情况,他轻声问道:“不治了?” 程天佑的眼中满含着沉甸甸的痛苦与愧疚,他抿了抿唇,艰难道:“不治了……”又故作轻松的语调:“你想不想回家?过两日,我带你回家……” 苏梦枕用手指轻轻点住程天佑的嘴唇,他的指尖微凉,落在程天佑的唇上像一滴雨水,止住了程天佑的慌乱与悲哀。“别难过,别难过……”他柔和地劝慰道:“我现在反倒轻松啦……最后的日子能跟你一起,怎么样都可以。” “你来了这么久,都没有机会出去看看,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?无论你想去哪里,我都带你去。” 听程天佑这么说,苏梦枕心中想着的却是,是应该给自己选择一个埋骨之地了,他在脑中回忆起中国现在的版图,开口道:“就往西边去吧……我想看看雪山。” 程天佑点点头:“好。” 他原有太多的话,诸如那边苦寒,要不要等以后再去?可当即意识到,苏梦枕不会再有太多的以后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第二日的清晨,程天佑便将苏梦枕带回家中,他们二人一致决定,在最后的日子里,把所有的病都忘掉,就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。进屋后,苏梦枕怀念地东张西望,他身上不再有那些针管器械,那种被束缚着一动不能动的感觉消失了,他的心里异常的轻快,似乎获得了短暂的重生。程天佑抱着他,将他安置在窗边的摇椅里,今天的太阳很好,透过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洒进来,他坐在那儿,似乎就要融进这金灿灿的阳光中了。程天佑揉了揉眼睛,也在他身边坐下,又掏出手机笑着说:“咱们来拍张照吧。” 苏梦枕还不知道拍照时什么意思,只学着程天佑的样子看向手机,咔嚓一声,镜头里保存下他们第一张合照,阳光下,苏梦枕的头发蓬蓬地,显得有些毛茸茸,眼睛大大地望向镜头,程天佑一手环抱着他,脸上是温暖的笑容。“原来手机还有这种能力……”苏梦枕小心地捧着手机,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脸,半晌又笑道:“有点傻。” “哪有,明明很可爱。” 程天佑将照片保存下来,“不可以用‘可爱’来形容男人。” 苏梦枕纠正道。“好~是帅气!” 程天佑在他的嘴角偷到一个吻,随后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钢琴上:“我弹琴给你听~” 苏梦枕点点头:“原来这是一架琴,放在这里这么久了,我都不知道它是什么。” 

 

      流水一般的音符从程天佑的指尖流淌而出,明明是轻快的曲调,苏梦枕却听出了曲中隐藏着的遗憾与无奈,他知道程天佑心里很难过,就算是他笑着望向自己,那双眼睛似乎也是哭泣着的。像这种事情,又哪有那么容易就想开呢?他那难言的不舍与悲哀不由自主地融入曲中,一区终了,苏梦枕问到:“这是什么曲子?” “是梦中的婚礼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梦中的婚礼,苏梦枕轻轻的默念着,程天佑坐回到他身边,叹道:“梦枕,遇见你,是我这一生中最美的梦了,这梦太好了……好梦不长……” 苏梦枕不知该如何安慰他,只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:“无论如何,我会永远爱着你。”

 

评论 ( 6 )
热度 ( 33 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石间意 | Powered by LOFTER